文/陳玟伶(本中心幹事)
來自香港,自稱是「周星星(周星馳)型」的化學系陳振中老師是本校九十七年度傑出教師獎的得主。親切幽默的師生互動,以及生動用心的教學方式,使陳老師深受學生的愛戴。而到校服務五年,去年剛剛通過升等的陳老師,在教學、研究、服務,甚至三者之外的家庭和教會,是如何在有限的時間下達成多重任務的呢?讓我們一起來聽聽陳老師和他的學生們怎麼說。
掌控情緒──快快的聽,慢慢的說,慢慢的動怒
來到化學館,雖然剛剛拿到教學傑出獎,但是陳振中老師一開始就告訴我們自己並沒有特定的教學理念,得到傑出獎只是比較幸運,有一點「情人眼裡出西施」的味道。陳老師認為學生喜歡你有很多因素,「有可能是我的口音,有可能是我講話的速度。我不是很守規矩的人,所以學生可能覺得比較 close。嚴謹的老師可能現在不是很受學生歡迎,但他們的要求學生十年、二十年以後回頭看就會明白,相較之下我覺得自己還是非常膚淺的。」
雖然強調自己並沒有特定的理念,只是不斷地跟其他老師學習,並且面對個性不同的學生也有不同的處理方法,或放任或督促,然而有一件事情是陳老師一直堅持的:就是對於情緒的掌控。陳老師認為學生總是不免會犯錯,例如:儀器(指固態核子共振儀,Solid State NMR)只有一台,老師總會希望學生能夠珍惜實驗的時間,不要在該做實驗的時候不到;而儀器也很昂貴,有時候學生犯一些很簡單的錯誤,卻會對儀器造成很大的傷害。
「來到臺大,當學生對你畢恭畢敬的時候,你會發覺對他們開罵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尤其是當學生犯了一些不該犯的錯誤的時候,我會很想罵人。」對於這種傾向,陳老師會特別留意,不要等罵完人之後才後悔。「假如學生察覺我不高興了,那就夠了,不需要很強烈地去表達自己的意見。」
我是誰?我應該也要去尊重我的學生
陳振中老師在香港中文大學求學的時候曾和一個海外的教授聊天,那位教授說了一句話令陳老師印象深刻:「嘿,我們在 Caltech 很 respect 我們的學生耶!」雖然這句話在對方口中只是一個簡單的陳述,沒什麼,但是對陳老師來說,像他們這些地位很高的學者都很尊重他們的學生,「那麼我是誰?我應該也要去尊重我的學生。」
並且,陳老師認為不但是要尊重那些很聰明的學生,即使在學習上領悟的比較慢的學生,也要學習尊重。「事實上,很多時候是我沒辦法找到他們可以理解的比喻或例子,所以學生才無法明白某些抽象的課程內容。」
親切幽默 容許質疑和挑戰
陳振中老師對學生的尊重,不但表現在對學生犯錯的寬容,也展現在他的教學態度和師生關係中。在學生眼中,陳老師相當具有親和力。目前在本校擔任博士後研究工作的曾耀弘是陳振中老師第一個博士班的學生,他回憶說,老師剛回國的時候雖然有研究室,但常常在實驗室裡和學生坐在一起,感覺很特別,也很親切。
化學所畢業的曾耀弘認為,一個基礎科學的教授在教學上應該具有啟發性,老師要給學生思考的空間,並且容許學生質疑和挑戰,因為有許多問題並沒有絕對的標準答案。無疑地,陳振中老師在學生眼中正是一位這樣的老師。陳老師喜歡在課堂上和學生互動,問學生問題,和學生鬥智,雖然常常把不知該如何回答的學生們問得很糗,但如果老師自己錯了也會坦白地承認。
授課深入淺出 重視學生反應
對於剛進研究所的學生而言,碩士班的課程難度明顯比大學部艱深許多,尤其是許多抽象的概念並不容易掌握。目前碩二的化學所孫致融提到自己修讀陳老師的「高等物理化學二」的經驗,這一門課相當有難度,修起來很吃力。老師上課的時候相當重視學生的反應,不但會用許多具體幽默的比喻去說明,而且每一堂課會先複習上一堂課的進度,不會一直趕課,讓本來跟課跟得很緊的同學能稍稍喘口氣。
除了課堂教學,同時負責系上環安衛工作的陳老師在講解各種注意事項的時候也相當用心。孫致融表示,老師在上安全課程時並不會像個稽核人員一樣板著臉孔說教,而是很具體的用照片或舉例清楚講解,讓學生明白這樣做不好的原因在哪裡。
對學生好也要有原則 「看到學生離開,老師的心裡是很難受的」
不論是否陳老師實驗室的學生,陳振中老師都是十分親切,並且相當關心學生生活的。然而陳老師對學生並非完全沒有原則。陳老師認為師生關係的份際該如何拿捏並沒有一個放諸四海而皆準的原則,而是因人而異,端視老師本身想要當什麼樣的老師而定。
對於學生直呼其名:「Jerry,你的電話」,「嗨,Jerry,這些年有沒有收到像我這麼好的學生?」或在 email 中以 Dear Jerry 為稱謂,陳老師並不以為意,最多就是提醒學生:「在別的老師面前,不要叫我 Jerry 喔!」但是陳老師認為當學生拿到一個 degree 的時候,就表示在某些專業領域上已經獲得一定的能力,因此在幫助能力上有限制的學生時,老師雖然會給學生機會,卻不能犧牲專業考量;這是陳老師從同系的汪老師學來的原則。「其實看到一些學生很失望地離開時,我的心裡是很難受的。」
除了專業能力,對於學生的行為表現,陳老師同樣會給一些要求。例如有些學生不回 email,老師會主動追問;在實驗室留下食物過夜,就要擦實驗室地板;雖然別的實驗室晚上可能很熱鬧,但陳老師的實驗室規定不可以工作超過十二點,除非在趕畢業,否則會超過十二點的時候要事先告知。有時候老師也會對某些學生定一些比較嚴格的規矩去卡他,讓他可以比較專注。
原則上,陳老師認為對於新老師來說,定下一些規矩是好的,但要注意可行性;與學生溝通協調後,最重要的是學生要能實行所承諾的。
人生有許多可能性 不一定要唸博班
陳振中老師本身非常節儉,但是對於學生是相當慷慨的。雖然老師自己沒口福,但是很愛請學生吃飯。「進老師的實驗室一定會變胖,老師越來越瘦,學生越來越胖,只有一位助教倖免於難」,曾耀弘如此說。
林妮嫻是學長口中唯一沒變胖的女生。在妮嫻的印象中,老師最特別的地方就是不會一直鼓勵學生唸博班。妮嫻碩一就進入陳老師的實驗室,老師相當關心學生的生涯規劃,會瞭解他們是否已找出未來方向。對陳老師來說,人生有很多條路可以走,學生繼續留下來唸博班或許對老師發 paper 會有幫助,對學生卻未必是最好的選擇。
碩二的時候妮嫻的實驗進度很緩慢,老是遇到一些意外,例如系館停電,整個實驗都毀掉,必須重做,要等到下一次做實驗需要一陣子。於是她只好選擇過年的時候機器有空檔,除夕前一天就來做實驗。當時仍然做得非常沮喪,老師走過來安慰她:「做不出來就做不出來啊,實驗就像談戀愛一樣,太在乎也不一定會有成果。你那麼用功,實驗做不出來我還是會讓妳畢業的,妳不是在當中學到很多東西嗎?實驗是數年間的事情,生活卻是跟妳一輩子,所以妳不要老是躲在實驗室。」
那年陳老師帶學生做實驗待到除夕,大年初三又出現。後來,妮嫻的實驗就順利了起來。

I have my life! 研究不是生活的全部
研究不是生活的全部,不僅是陳振中老師用來安慰學生的言詞,同時也是老師本身的信念。對於研究的態度,陳老師引用聖經說:「使我也不貧窮也不富足;賜給我需用的飲食,恐怕我飽足不認你,說:耶和華是誰呢?又恐怕我貧窮就偷竊,以致褻瀆我神的名。」(箴言 30: 8-9)陳老師在他的研究上也是這樣的態度:不求有好多篇的 Nature 或 Science,以致於忘了上帝是誰;也不希望研究成果太差,以致羞辱了上帝的名。
陳老師目前一年大概四篇 paper,「我覺得這個成績還好,不會愧對學校」。陳老師週末的時間都在教會中。「上帝的恩典夠我用,我覺得目前一週工作五天,足以讓我妥善的處理手上的工作。」陳老師告訴我們,這是他在 NIH(美國國家衛生署),跟著一位猶太科學家學來的 philosophy。
陳老師在 NIH 時曾跟著一位猶太科學家學習,印象最深刻的不是他很聰明,而是有一次下班時,有人攔住他,要問他問題,他回答:「我要走了!I have my life!」這位科學家不但研究相當傑出,而且還是他女兒學校籃球隊的教練。陳老師認為科研的彈性很大,客觀上其實我們很難評估花 40 小時研究和 30 小時研究的差異有多大。一個理想主義者會很努力想要把事情做到最好,但是所謂的最好並沒有界線。「什麼是最好,燒乾自己後就一定是最好,因為已經不能更好了。」
時間運用的架構:教學第一、研究有彈性
“I have my life” 意味著:「我的人生不是只有研究而已。」問到陳老師運用時間的優先次序,不論學生或老師都告訴我們,陳老師是把教學排在第一優先的。陳老師認為臺大不是單純的研究機構,研究和教學都要並重;研究可以把新的東西帶到教學裡,讓課程內容更有活力;教學有時候也會帶來研究的新想法。
回想剛回國的時候,陳老師因為本身喜歡教書,所以跟學生互動還不錯。但剛開始的時候備課很緊,常常下個星期的課,這個星期還在準備。還好陳老師在美國的時候已經開始準備,所以來到臺大的時候不是很辛苦。而且第一個學期系上非常體貼,陳老師只有一門普化課。「這個安排是非常好的,如果學校想要前進百大的話,希望新來的老師,學校都能減輕他的教學負擔至少一個學期,最理想是三個學期,折衝一下是一年吧!」
工作有效率,生活有節奏
雖然陳老師很驚人地告訴我們,他的時間運用基本上已經有一定的架構,如果還要塞東西進去,第一個犧牲的一定是研究的時間,其次是系上服務,教會的時間絕對不會妥協。但事實上,在進行研究工作的時候,老師不但做事很快,而且很有效率。
曾耀弘說,老師解決事情的能力很強,而且有用 timer 的習慣。老師會針對要處理的事情設定時間,在固定的時間之內專心而且認真去想,但是如果時間到了還是無法解決,就會先擱到一邊去,暫時不去管它。陳老師的想法是,如果在一段合理的時間內,專注地去處理或思考一件事都無法解決,那麼最好還是讓它在潛意識裡沉澱一下,之後再處理。就這樣,不但可以處理的事情能盡快完成,一時難以解決的事也不會耗費時間,排擠了其他該做的事。
就孫致融對陳老師的觀察,老師的生活是相當有節奏的。有一次,因為打工太累,在公車上睡過頭,睡到景美去。沒想到一醒來,突然看到陳老師和太太在外面,兩人很悠閒地去買菜。雖然只是一樁小事,但卻令致融印象深刻。
對於許多老師教書教久了難免會有的工作倦怠,陳老師不諱言的說:「如果你全部的時間都用在工作上,那你會累到想死」。但是就陳老師而言,除了前述堅持保有自己的生活外,老師口中絕不妥協的教會生活也是一項調劑,幫助他重新得力,讓他的生活愉快充實。
一人受聘,二人服務
科學家和他的學生們的故事或許可以暫時說到這裡,但是眼尖的讀者或許不難發現,在陳振中老師的生活中有兩個關鍵人物:一個是上帝,另一個就是師母。打從我們開始和陳老師接洽訪談事宜,就常聽到學生提到陳老師和師母的感情非常好。不過來到化學館,在研究室裡遇到師母卻仍不免驚訝。
師母在陳老師的研究室當不支薪的助理,由於師母就在身旁,常常會提醒陳老師要待人恩慈或是要量力而為。而老師有許多事也會跟師母分享,雖然師母不是學理科的,很多細節並不清楚,但還是可以分享一些對人與事的看法。雖然有些同事會很納悶,陳老師每天都跟太太在一起,怎麼會有那麼多話可說呢?陳老師的回答是:「我太太是上帝給我的恩典。」在婚姻中的互動和溝通給他很大的幫助和調適來重新面對每一天的生活。
雖然形式上只有一個人在化學系擔任教職,但陳振中老師並非單打獨鬥。如同聖經所說的:「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好,因為二人勞碌同得美好的果效。……三股合成的繩子不容易折斷」。對於上帝堅定的信仰和美好的婚姻關係,三個點形成一個小小的團隊,共同形成支撐陳老師在教學、研究上能夠站立得穩的根基。
在前進百大的壓力下,陳振中老師也意識到自己對於研究的態度或許有些老師無法認同,對此陳老師也相當坦然,覺得沒有關係。在提到 NIH 那位猶太科學家時,陳老師語帶羨慕兼半開玩笑地說,「或許是亞伯拉罕的子孫吧,所以特別有上帝的恩典,研究可以做得好,生活仍然可以很悠閒從容。」在各個學術領域中,猶太人的成就都是驚人且輝煌的,盼望臺灣的科學家也能有這種恩典!
番外篇:有此一說
據說理學院有不成文的傳統,就是實驗室裡面會拜拜。因為實驗有許多不可預測的變數,例如:你不知道為什麼系館會突然停電,而且儀器會有脾氣,不拜拜就做不出來?
但是,陳老師的實驗室裡是不准拜拜的。有趣的是,同學反應常常老師在的時候儀器就沒事,老師一離開儀器就出問題。所以當他們在樓下做實驗,儀器一有問題就趕緊 call 樓上的老師,等老師一來儀器就沒事了。為什麼會這樣呢?莫非儀器有選擇性忠誠,抑或是老師有「教授威能」?
聽到學生有此一說,陳老師笑道:「這是一代一代的問題,以前我們看老師的時候也是這樣。」學生剛進來往往跟儀器會有一段磨合期,比較科學的解釋應該是對儀器不熟悉的緣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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